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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DC,2005年的秋天

 

現在在美國,已經算是深秋了吧!從Facebook上看到費城的朋友抱怨冬天來得快,而在波士頓的朋友說那裡已經在飄雪了。香港也不再那麼悶熱潮濕了,一年中大概也只有這時候乾燥得洗完澡非擦上兩層乳液不可。不過即便天氣涼了,到處冷氣都還是開得很強。這是除了飲茶文化外最重要的香港特色,如果旅遊雜誌做那種給你一張照片猜猜這是哪裡的遊戲,那在我心目中最具香港代表性的,就是大家在夏天的辦公室裡穿著厚外套還打噴嚏,因為冷氣太凍。

 

在這個沒有太多樹的熱帶城市裡,「季節更替」這件事情,是從shopping mall裡的櫥窗陳列變換發現的。即便是這樣還是讓我感到欣喜:女裝櫥窗裡都換上了皮衣跟針織毛衣外套。好像是,花花綠綠的上衣短裙們撐了太久的場面,而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沈穩而溫暖的顏色與質料,讓人間接感受到秋天真的來了。也喜歡那種暗示著Holiday Season即將來臨的感覺。

 

住在華盛頓DC的時候,最愛的就是它四季分明,卻又不走極端。春天樹上總是輪番開花(那時候我覺得美國好厲害啊,所有的樹都會開花,在台北好像就只有木棉吧),包括為期短短一週的櫻花;夏天是茂盛的一片綠,秋天有金黃色與紅色的葉子,冬天則是白雪覆蓋了光禿禿的樹枝。那種四季交替的感覺,總是讓人有所期待。與朋友相約去看櫻花、去賞楓,去海邊吃螃蟹或是去山上滑雪,都是只能在短短的時期內做的事情,錯過了就沒有了。櫻花跟螃蟹都不會等你,一切是按著時序而來。

 

回到亞洲,不用忍受冷颼颼的冬天,但是人也跟大自然離得好遠好遠。每天在冷氣房、公車與地鐵之間穿梭,看到的樹沒有幾棵,看到的天空以平方公分計算。在冷氣房裡是冰天凍地企鵝模式,出了冷氣房又得瞬間轉為熱帶雨林模式。想想此地人類的適應能力也真是頗了不起的。

 

也許在回到亞洲的一年多以後,我終於開始,有點想念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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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年秋天,在費城。

 

我放下當時深愛的男友,獨自到美國留學,去追求自己從小的夢想。朋友說,妳怎麼都是演這種電視劇中男生演的角色?通常都是男生為了追求夢想離開女生吧?那是我第一個獨自在異地度過的生日,幸好有當時國際學舍(International House,我們都叫I House)的一群室友們的溫暖陪伴。室友們是來自日本韓國西班牙法國德國的女生,每到晚餐時間就擠在小小的共用的廚房,煮咖哩的煮咖哩,煎馬鈴薯的馬鈴薯。大家說說笑笑,交換心事。在我心中,那是一段生命中很特別的時光。

 

即便如此,一個人在異地求學,還是孤單的。我記得當時常常在晚上過馬路去斜對面的便利商店Wawa買鮮奶跟礦泉水,天氣已經轉冷了,自己一個人拿著又重又冰的鮮奶,在寒風中前進,我問自己:這就是我想追求的自由與獨立嗎?為什麼此刻我只覺得好孤單?晚上上課回到宿舍也要九點多,我當時的日記中曾經寫著:「回到I House,看見大門前有個男人在抽煙,我忽然好希望那人是在等我,而我可以投身其中。」

 

我還記得自己走在I House前面那條Chestnut Street上,兩旁有高大的樹,呼吸著秋天的氣息,馬路上的蓋子冒著煙,我對自己說:這就是「國外」耶,我朝思暮想的「國外」。還記得自己在一個週六早上經過U Penn,看見裡面有人在上課,我愣愣的想著,如果他也一起來了美國,他就會是在裡面上課呢。他是我去費城的原因,只是後來這個原因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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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年秋天,在維吉尼亞州。

 

畢業幾個月了,處於無業游民狀態。很焦急,覺得才在美國待了兩年太短,我還沒準備好回台灣去,想要在這裡多工作兩年,真正融入美國文化。找工作的期間挫折難免,也有想過放棄,回台灣去。但是我跟自己說,在這裡找工作很難沒錯,但回台灣也不會多簡單啊,也是要重新開始。If I can make it here, I can make it at home. 所以,我給自己一段期限,如果沒找到就回去。後來,期限差不多到了,錢也差不多用完的時候,有同學幫我介紹了我現在的公司同事。發現這份工作需要的skill sets跟我還蠻接近的,他們也願意幫我辦工作簽證,於是進入了這家公司,一直做到現在。

 

那年雖然說是在找工作,不過回去看當時的照片,哇還真是趴趴走的有誇張(又要有人說我過太爽)。夏天時去海邊開快艇騎水上摩托車吃螃蟹,秋天去住山裡的日本民宿泡溫泉賞楓葉。即便是找工作也有一個很酷的經驗:有家我很嚮往的公司用頭等艙飛我去位於俄亥俄州的總部面試,之後應我要求送我飛舊金山。我永遠記得自己在飛往西岸的飛機上,疲憊但興奮的心情,面前擺著空服員獻上的起士與紅酒,看著窗外的星星,感覺自己在世界的頂端。那天因為起得早加上西岸的時差,我清醒的時間是二十二小時。

 

也是那個秋天,開始跟阿湯展開長距離曖昧/戀愛。當時我還沒找到工作,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到何方。所以沒想太多,只是好好的珍惜在一起的時光。一起駕著小敞篷聽著Bob Dylan的Freewheelin’專輯、一起踏過很多顏色的楓葉,一起逛華盛頓DC的美術館博物館,在Georgetown的M Street的Manhattan Bar小酌紅酒,在Rosslyn河邊望著漸暗的清澈的天空與對岸的夜景。那是一個很夢幻、很電影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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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8日早上,我拎著沉甸甸的電腦包,戴著醜醜的塑膠黑框眼鏡,在芝加哥機場穿過天花板上裝試著霓虹燈管宛如現代藝術美術館的轉機通道,準備搭上直飛上海的班機,展開我生平第一次獨自一人的出差。

 

這天,是我的28歲生日。

 

這種時刻,我常常想起我爸。爸爸過的也是,東奔西跑的人生。只是爸爸比我努力也比我辛苦幾百倍。爸爸自己白手起家,往往是沒有假期的,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我很能體諒很多時候為了工作所做的犧牲。而且,我也一直覺得為了自己的事業認真打拼,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也許是因為這樣,高中時代的我,想像自己三十歲的樣子,竟然是「穿著套裝在辦公室加班到很晚」。唸大學時也以將來要去唸MBA為志向。

 

現在想想,似乎打從選擇隻身去美國唸書後,「東奔西跑」便成為我生命的基調。不知道這跟月亮星座在射手有沒有關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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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許多生命中的故事,與一些決定性的片刻。我是相信命運的。因為性格造就命運,而人的性格往往很難改變。Things happened for a reason; stories end for a reason。因此我很少去想,如果當時怎樣怎樣,也許現在就怎樣怎樣。當時的自己做出的決定,就是根據當時的環境跟條件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了。用現在的後見之明去猜測或去懊悔以前做或沒有做的決定,it's just not my style。 

 

我記得在1999年的最後一天,我跟從高中時代就是好友的小孟在大學的新生南路側門站著聊了很久很久的天。那可是世紀末的最後一天啊,應當是個大日子啊,但是所有人包括我都在圖書館裡K書準備國家考試。我跟小孟抱怨:我們應該是在什麼紐約時代廣場或是倫敦的大笨鐘跟全世界一起倒數啊!我不甘心!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們卻過得這麼平凡?也記得高三的黃金年華自己在晴朗的下午看著總統府背後的藍天思考著為什麼我在這裡。從前以為,等我長大一切的迷惑都會解開,但現在覺得也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而且一直一直都會有不同的迷惑。但是我希望自己在不斷問自己為什麼我在這裡的時候,也可以保有一顆快樂的心,不管身在哪裡。

 

2009年秋天,我在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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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ppytogether9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